1
我剛推開家門，就被屋里的「盛況」驚住了：客廳里桌子凳子東倒西歪，書本抱枕扔了滿地，一片狼藉。
聽見我開門的動靜，老公高修文從臥室鉆出來，一疊聲地問我看見他的禮品袋沒，紅色的盒子里面裝了四罐普洱。
我仔細想了想，上班前確實看見茶幾上放著這麼個禮品袋。我和高修文都上班，家里只有婆婆在，會不會是婆婆？
我想起婆婆以前的事跡，心里就一咯噔，問他要不要查監控。
這時，我身后響起一道潑辣辣的嗓音，「美玲你又在整啥幺蛾子，啥事需要看監控啊？」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婆婆從我身后擠進來，驚得一蹦三尺高，「這是遭賊啦？我就說美玲站門口不敢進屋呢，趕緊報/警啊！」
高修文把婆婆拉進屋，問她有沒有看見茶幾上的紅色禮品袋。
婆婆一愣，連哎了幾聲把他手推開，說：「我當啥事呢，今個上午我們舞蹈團的團長來送團服，人家都服務上門了。我一看袋子里有幾罐茶葉，不值幾個錢，就送給她了。」
高修文大喊，「什麼不值幾個錢？那是我托人專門從云南買回來的上好普洱，要送給我們新/領/導的！」
2
原來，高修文的公司上個月空降了一位新/領/導。
新官上任三把火，領/導/上任后就大刀闊斧地裁掉了一批老員工，美其名曰要開展狼性文化，給有熱情的新鮮血液讓位。
公司里人人自危，當然也包括高修文在內，他就想去趟領/導家里，探探口風也刷個臉熟。
去人家里總不好空手吧？他聽說/領/導愛好喝茶，就托朋友從云南帶回幾罐上好的普洱茶。
沒想到，被婆婆隨手送給一起跳廣場舞的團長了。
高修文氣得沖婆婆嚷嚷，「我花了小一萬買的茶葉啊，你就這麼送人了？媽你去找她要回來，不行的話我現在去外面再買幾罐茶葉，咱們去換回來，行不行？」
婆婆卻大大咧咧地擺手，「茶葉而已，哪有那麼貴，我看你就是被人給騙了。你找誰買的，媽去幫你把被騙的錢要回來！再說了，咱們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是技術崗，公司離不了你的。」
高修文氣得直拿腦袋撞墻。
婆婆心疼兒子，卻還在嘴硬，「我都已經送給人家了，送出去的東西再要回來，我可丟不起這人！」
這一幕實在太熟悉了，婆婆已經不是第一次把我們的東西送人了。
3
前兩年，婆婆突發奇想要在家里開麻將館，把她那些跳廣場舞的老姐妹和牌搭子，都喊到家里來打麻將，每一把贏錢的人要交一塊錢給她。
我和高修文下班回家都傻眼了，客廳陽台一共支起了四桌麻將，十幾個人在我們家，坐的坐趴的趴，空氣里彌漫著嗆人的煙味。
高修文當時臉色就變了。
當看到桌上兩只細長的紅酒瓶時，我心說壞了。那是年初二高修文陪我一起回娘家時，我爸送他的。
他非常喜歡這兩支紅酒，收在書架上一直沒舍得喝，沒想到被婆婆拿出來招待了牌友。
高修文氣呼呼地拿起兩只空瓶子，走到婆婆面前，問：「為啥動我的東西？」
婆婆正在洗牌，很不以為意，「什麼叫你的東西，你是我兒子，你的東西不就是我的東西？不就是兩瓶酒嘛，張大哥打牌累了想喝，那我就開了請大家喝一點咯。」
她還喜滋滋地邀功，「媽今天下午掙了好幾十呢，能干吧？」
高修文都無語了，「媽，這兩瓶酒是岳父送我的，你不聲不響就拿出來給喝了，這合適嗎？」
周圍的人都咂摸出不對勁，趕緊把牌一推，找借口要溜。
婆婆趕緊跑去廚房，把冰箱里我媽給我的臘腸都拿出來，「今天你們來玩，沒什麼好招待大家的，都別客氣，一人帶些臘腸回家去。」
這可是我媽親自灌的臘腸！我趕緊上前，把臘腸從她手里接過來，又伸腳把門口的水果箱子勾過來，往那些牌友手里塞蘋果。
「臘腸還得做熟才能吃，太麻煩了。大家吃蘋果吧，吃蘋果對身體好。」
4
關上門，婆婆就沖我嚷嚷，「美玲你干嘛把我的蘋果送人？那可是修文他姐專門給我買的！」
我心里惱婆婆，把我娘家給的東西隨便送人，說話就也不客氣起來，「媽，那臘腸也是我媽專門給我們灌好帶過來的呀。姐拿來的這蘋果，就是門口超市買的，讓修文再給你買箱一樣的，買兩箱也行。」
高修文走過來，心痛地對婆婆說，「媽，他們是來打麻將的，哪有又吃又拿的道理啊？」
婆婆瞪起眼睛，「不招待好了，下次人家不來了，我還怎麼賺錢？」
高修文氣急，「紅酒和臘腸都是岳父母對我們的情誼。再說了紅酒一瓶就一千多，我和美玲一直舍不得喝。你一下子把兩瓶全開了，這得開多久的麻將館才能掙回來？」
婆婆心虛了，但她還是不甘心地嚷著：「那大家都想喝口紅酒嘗嘗，我有什麼辦法？不能動的東西，你收自己屋里不就行了。」
高修文無奈地搖頭，「這兩瓶酒是放在我的書架里的，不是放在外面。再說了，放臥室里你就不動了？上次美玲的舊手機……」
我換下來的舊手機，放在床頭柜的抽屜里，被婆婆翻出來拿去換了不銹鋼盆。還好我已經全部清理過了，沒有造成什麼損失。
一看高修文要翻舊賬，婆婆立刻推著我走開了，「趕緊的，咱倆把屋里收拾一下，還得吃飯呢。」
她還特意叮囑我，「那紅酒還有沒有？既然修文喜歡喝，讓你爸再送兩瓶來。
」
我嘴角抽了抽，那可是我爸珍藏多年的紅酒，又不是菜市場的大白菜，隨隨便便就能搬來一大筐。更何況，她根本就不知道我們在意的是什麼。
婆婆的麻將館，只營業了一天，就被高修文勒令結業。她在家里開麻將館的事情就此作罷。
但高修文不孝順婆婆，因為婆婆動了他的東西就甩臉子的事情，也在小區里傳開了。
大姑姐也聽說了這事，專門打電話來痛罵了高修文一頓，還指責我把她買給婆婆的蘋果送人。
我們都以為婆婆會記住教訓，沒想到她又把高修文的茶葉也送了人。
5
過了兩個月是婆婆的生日，愛熱鬧的她把大姑姐和幾個老姐妹都請到家里來做客。大家吃飽喝好之后，都坐在沙發上聊天。
這時候，大姑姐五歲的兒子小樂從婆婆的臥室鉆出來，手里舉著一枚金閃閃的長命鎖片，他沖大姑姐喊著，「媽媽，我要這個。」
婆婆趕緊伸手接過去，「這可不行，這是你姨外婆送我的。」
小樂立刻滿地打滾，哭著喊著非要金鎖片不可，大姑姐為難地看著婆婆。
眼看著哭鬧沒用，小樂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又鉆進婆婆的臥室，舉了個鐵皮盒子跑出來，「外婆小氣鬼，這里還有這麼多呢，也不送給小樂一個！」
大家都伸腦袋去看，果然除了金鎖片之外，鐵皮盒子里還有玉手鐲、金項鏈……
我走上前，把金鎖片塞到小樂手里，他立刻破涕為笑。
我扭頭對婆婆說，「一個鎖片而已，小樂想要，有什麼辦法呢？媽，問問姨婆還有沒有金鎖片，讓她再送你一個，有什麼大不了的？」
婆婆有苦難言，狠狠地瞪著我，我只假裝看不到。
大姑姐看看婆婆陰沉的臉色，慌忙找個借口，揣著長命鎖，帶著孩子趕緊溜了。婆婆的姐妹們也都說要回家了。
起身送客的時候，我把一邊的鐵皮盒子拿過來，把婆婆的玉鐲子和金項鏈一樣樣塞給她的老姐妹，「阿姨們都別客氣，我媽首飾可多了，修文和姐姐沒事就給她買。今天你們來給我媽慶生，也沒啥好招待大家的，就一人拿個小東西回家吧。」
阿姨們誰也沒客氣，一人拿了一件出門。
婆婆干著急，礙于面子猶豫了那麼一下，我就把首飾都分完了。
6
我送客回來，婆婆正嚎啕大哭向高修文告狀，「你看你娶的好媳婦兒，把我的東西全都送人了！憑什麼到我們家來吃來喝，走的時候還得給她們拿東西啊？」
高修文看我一眼，勸婆婆，「媽，不招待好人家，那以后不來往不走動了，你樂意嗎？」
婆婆無話可說，一回頭看見我站在門口，滿腔怒火立刻沖著我來了。
她撲上來揪著我的衣領子，把鼻涕眼淚都抹在我衣服上，「那都是我的東西，你憑什麼做主送人？嗚嗚嗚，這可要了我的老命了。」
我淡定地拍拍婆婆的手，「媽，你這是說的什麼話？你是修文的媽媽，是我的婆婆。我們是一家人啊，你的東西不就是我們的東西嗎？」
婆婆一下子愣住了，又跳起來抱住高修文的胳膊，「修文，快，你陪媽去把東西要回來，那些首飾值好些錢呢。」
高修文無奈地嘆口氣，「媽，哪有你說的那麼貴，我看你是被人騙了。再說了，送出去的東西哪能再往回要？我可丟不起這人。」
婆婆松開他的胳膊，失魂落魄地走回自己房間。
不一會兒，房間里爆發出一聲哭嚎，「這下，我可怎麼活呀！」
7
我和高修文一邊收拾客廳，一邊低聲叨咕。
「媽不會想不開吧，咱們是不是太狠了？」
「這兩天我請假在家，會多注意一下媽的。對了，那些首飾要回來了？」
「這個你放心，一出門就都給我了，擱我這揣著呢。」
接下來好幾天，婆婆干啥都心不在焉的。她除了吃飯上廁所，就是站在陽台發呆，抱著她的鐵皮盒子，默默地流眼淚。
我和高修文一合計，時機成熟了，我就把那些首飾都捧到婆婆面前。她眼睛一亮，「嗷」一嗓子丟下鐵皮盒子，撲過來一件一件地撫摸自己的鐲子、項鏈，三魂七魄好像又回到了身體里。
高修文拉著婆婆坐到沙發上，「媽，這次美玲不經你同意，把你的東西隨便送人，你可嘗到心疼的滋味了？」
婆婆愣了，終于想通了怎麼回事，「你們兩個是故意的？難怪？你們一句句懟我的話，都是我說過的。」
我剛想解釋兩句，婆婆一拍大腿，「行了，媽這回是真的肉痛到不行，也記住教訓了。以后再也不會把你們的東西，隨便送人了，放心吧！」
高修文沖我使了個眼色，我連忙進屋把準備好的金長命鎖拿了出來。
我把金鎖片給婆婆戴上，「媽，祝您長命百歲！」
婆婆摸著鎖片笑得合不攏嘴。我和高修文也笑了。
8
沒錯，這一出，就是我和高修文送給婆婆的生日「大禮」。
婆婆總是不經我們的同意，就把我們的東西送人。一方面她確實不知道東西的價值，但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不是自己的東西，她不心疼。
要想讓婆婆吃足教訓，以后再也不打腫臉充胖子送東送西的，就一定得讓她真正心疼一回。
之前我收拾屋子時，曾見過婆婆床底下藏著一只鐵皮盒子。我還無意中瞧見她打開盒子，一件件地擦拭那些首飾，愛不釋手。
看來這些都是婆婆的心愛之物，要想讓她心疼，就得打它們的主意。
知道愛熱鬧的婆婆肯定要請人回家慶生，我和老公就提前聯系了她的幾位好姐妹。
當天，小樂吃完飯閑得慌，我說陪他玩尋寶游戲，暗示婆婆的床底下有寶貝。
他果然把鐵皮盒子翻出來了。阿姨們也都好心配合我們演戲，當著婆婆的面把首飾收下，出門就原樣不動地還給我。
至于被小樂拿走的那枚長命鎖，我和老公也頗費了一番心思。
小樂拿走長命鎖當天，我和老公就緊急聯系了外地的姨婆，請她提供照片，然后去打了一枚一模一樣的。老公還提議在新長命鎖的一角，刻上了小樂的名字，就當是我們做舅舅舅媽的，送給外甥的禮物了。
我和老公拿著新長命鎖找大姑姐，換回了婆婆原本的那一枚。
大姑姐的神情有羞愧也有感動。她雖然嘴上沒說什麼，卻在我們走之前，給我們塞了滿滿一大袋自家煮的鹵味。我知道，大姑姐心里也有了些微變化。
經過這件事，婆婆也明白了，我們雖然是一家人，但也要有邊界感，并不是「你是我的家人，你的東西就是我的」。
每個人的東西都是私人財產，一家人的相處也要保持足夠的尊重和理解。
這跟是不是小氣無關，跟是不是孝順更無關。人和人最好的相處方式，就是尊重彼此，保持足夠的邊界感。
你們說對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