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外國人的腦回路就是這麼清奇,總是能把不倫之戀和婚外情寫的那麼蕩氣回腸、可歌可泣。
《廊橋遺夢》就講述了一場「婚內出軌」的曠世絕戀。
據說,電影當初在美國上映時,曾一度引發失婚潮。
「認識你我用了一下子,愛上你我用了一陣子,忘記你我卻用了一輩子。」
這是電影《廊橋遺夢》中的經典名句。
這句話原著里沒有,但正如其所說,讀這部小說,很多人感動于羅伯特·金凱和弗朗西斯卡優美凄絕的愛情。
毫不夸張地說許多人都是流著淚讀完的。
但是也有人說這場愛戀再美,也是一場出軌的婚外情,背棄了愛情和婚姻的本質——忠貞,不值得歌頌,更不值得為之傾倒。
然而,也有更多的人從這部書中懂得了愛和責任相悖時,應該如何抉擇。
1
故事的男主羅伯特·金凱,華盛頓貝靈漢的一名攝影師,做過太平洋戰爭的戰地記者。
因為工作性質,也因為性格使然,羅伯特總是常年在世界各地奔跑,用他自己的話說,他是「大路,是遠游客,是所有下海的船」。
羅伯特九年前離了婚,原因是他常年在外,妻子受不了獨守空閨的寂寞。
羅伯特這一次出發,是要到依阿華州麥迪遜縣拍攝廊橋。
他開著一輛雪佛蘭小卡車,車上載著攝影器材、路上必要的生活用品和他的標志性「駱駝牌」香煙。
這個夏季的星期一清晨,羅伯特正在尋找第七座廊橋,據說一共有七座,而他已經拍攝了六座。
在尋找第七座的時候,他迷路了,或許是上天的安排,就像他說的:
我在此時來到這個星球上,就是為了這個,弗朗西絲卡。不是為旅行攝影,而是為愛你。我現在明白了。我一直是從高處一個奇妙的地方的邊緣跌落下來,時間很久了,比我已經度過的生命還要多許多年。而這麼年來我一直在向你跌落。
冥冥中,他的迷路就是為了遇見弗朗西斯卡,然后開啟一段僅僅四天的絕世之戀。
弗朗西斯卡,出生于意大利,她二十五歲時,遇到了她的丈夫理查德·約翰遜。
在此之前,弗朗西斯卡大學畢業了三年,在一家私立女子中學當老師,和一位大學藝術系教授談戀愛。
戀情維持了一年后分手,決定性的原因是她那保守的父母越來越反對,大概是覺得藝術系的男人浪漫有余,靠譜不足吧。
之后,弗朗西斯卡和女友在一家咖啡館認識了一身戎裝、目光懇切的理查德,并決定嫁給他,跟他到衣阿華生兒育女。
原因是理查德能夠待她好,和充滿美妙希望的美國。
婚后的生活并不像弗朗西斯卡想象的那樣美妙,因為理查德不喜歡,她辭掉了工作,做起了專職農婦。
理查德待她的確很好,但是他們完全沒有共同語言,他對一頭小牛的興趣超過了對弗朗西斯卡;
他晚飯后只看電視,弗朗西斯卡獨自躲在廚房讀葉芝的詩。
偶爾碰到一個有趣的電視節目,理查德會喊弗朗西斯卡過去看,弗朗西斯卡就走過去一起看一會兒,生活平靜到無聊乏悶。
有位心理學家說:「無聊,是持久婚姻的重要殺手。」
可這不就是生活本身嗎?
弗朗西斯卡感覺哪里不對,可是又說不出哪里不對,直到遇見羅伯特。
2
那個星期一的清晨,弗朗西斯卡坐在院子里的秋千架上喝著冰茶,她看到羅伯特把車停在院子門口,本能地起身探看。
她赤足走過草地,走到羅伯特面前,她那樣風姿綽約,緩緩走來,羅伯特竟手足無措到有些窘態。
他只是向她問路,打聽最后一座廊橋的位置。
鬼使神差地,弗朗西斯卡主動提出要帶他去,并在路上吸了他遞過來的「駱駝牌」香煙——她以前吸過煙,但是理查德讓她戒掉了。
她在路上給他講羅曼斯廊橋的故事,說那是一座屬于少女的橋,屬于那不勒斯(她意大利的故鄉),不屬于現在的她。
羅伯特給羅曼斯橋拍了照,弗朗西斯卡約他到家吃晚飯,兩人一個切菜,一個削土豆片。
那情景古老而平靜,他們第一次見面,卻相處得像一對默契的夫妻或者情侶。
羅伯特從卡車上拿來了啤酒,弗朗西斯卡從櫥柜深處拿出買了好久的那瓶白蘭地,和兩只難得沒有缺口裂紋的杯子。
他們喝了酒,吃了飯,聊了各自的生活經歷,然后說再見。
什麼也沒做,什麼也不需要做,又好像什麼都做了。
羅伯特走了,弗朗西斯卡開出她那輛福特卡車摸黑來到羅斯曼橋,用別針把一張紙條別在橋頭,上面寫著:
「當白蛾子張開翅膀時,如果你還想吃晚飯,今晚你事畢之后可以過來,什麼時候都行。」
這是一場從開始就可以預見結尾的相遇,羅伯特和弗朗西斯卡都明白:
他們在看見對方第一眼的時候,有一種東西就在他們的心底滋長,那是古老的靈魂的渴望。
弗朗西斯卡的丈夫和兒女外出四天,而羅伯特在這個小鎮上要待七天。
這四天里,他們一起去攝影,一起做飯,一起吃飯,一起在古老的音樂中翩翩起舞。
弗朗西斯卡開始剃體毛、噴香水、穿粉色的裙子,她沉浸在歡樂和被羅伯特贊美的得意中:
像是多年前拋棄了自己今又歸來的不知何方仙女雙手灑下的甘油浸透每個毛孔。
浪漫、激情、音樂、泡澡時喝瓶啤酒,這是她以前的生活里沒有的。
她以前的生活就像那瓶從未開啟的白蘭地,所有的美好都被封鎖在瓶子里了。
她知道,部分的原因是長期習慣養成的惰性。
所有的婚姻,所有的固定的關系都是有可能陷入這種惰性的。
習慣使一切都可以預見,而這預見本身又帶來安逸。
而現在,弗朗西斯卡靈魂里固有的激情和浪漫都被羅伯特喚醒了,她忽然想起她原來就是這樣的人,他讓她重新找回了身為女兒身的感覺。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萬里挑一。
有趣,是愛情美妙的調味劑,也是愛情保鮮的防腐劑。
無疑,理查德是個刻板無趣的人,羅伯特是個浪漫有趣的人。
然而,愛情可以隨時發生,婚姻卻要遵循先來后到的規則。
3
有人過了一輩子和過了一天沒什麼區別,有人過了一天卻像過了一輩子。
四天的時間,羅伯特和弗朗西斯卡把一生要做的都做了,就像一開始就預見的結尾那樣:
分別的時刻終于來臨,抉擇的時刻也來臨了。
弗朗西斯卡是放下家庭和責任跟羅伯特走,還是放棄羅伯特,留下來堅守自己的責任?
她選擇了后者,盡管這太難了,但是她還是做到了。
她對羅伯特說,如果她放棄了責任跟他走,后半生無疑會在愧疚中度過,那樣的她就不是羅伯特愛的那個她了。
愛情只要一句「我愛你」就夠了,婚姻卻包含責任、克制和理性!
那個雨天的十字路口,弗朗西斯卡最終還是抽回了打開車門沖向羅伯特的小卡車的手。
羅伯特也尊重弗朗西斯卡的感情和決定,他從此選擇不再打擾。
選擇直到他去世五年才把自己的寶貴的攝影器材寄給她,因為她不止是他的愛人,是他唯一可以托付的親人,也是懂他的唯一一人。
弗朗西斯卡每年生日都把羅伯特寄來的物品拿出來翻看,這是她的生日儀式。
弗朗西斯卡最后讀羅伯特的信,她點上一年一支的駱駝牌香煙,啜飲著白蘭地,從零度空間落下,開始讀那封信。
羅伯特在信中說,在弗朗西斯卡之前,他有過幾個女人,弗朗西斯卡之后,沒有一個女人。
他說他不是發誓要保持獨身,只是不感興趣。
他把自己比喻成一只失去伴侶的雄性大鵝,鵝是從一而終的,若是伴侶被獵人獵殺,剩下的那只就成天圍著池塘轉,日復一日。
弗朗西斯卡死后,她的一雙兒女遵照她的遺愿,將遺體火化,骨灰撒在羅曼斯橋。
她的兒女不明白一向通情達理的母親為何非要選擇當時并不通行的火化,還執意不葬在父親的身旁,直到他們發現了母親的遺書。
遺書里,弗朗西斯卡向兒女們講述了她和羅伯特·金凱的愛情,也坦誠地說:
如果不是羅伯特給了她四天的愛情,一生的回憶,她可能不會在那個農場安心待一輩子。
弗朗西斯卡未否認她對理查德的愛,當然那是一種平靜的、不同于羅伯特那種燃燒般的愛情。
最后,想來說一說理查德。
弗朗西斯卡在留給兒女的信中寫道理查德應該察覺了弗朗西斯卡的變化和秘密。
但是他從未表現出來,只是在彌留之際,對她說:
「弗朗西絲卡,我知道你也有過自己的夢,我很抱歉我沒能給你。」
這句話和梁思成在林徽因愛上金岳霖時的表現何其相似,弗朗西斯卡說這是他們之間最動人的時刻。
我們總是感嘆于羅伯特和弗朗西斯卡愛的驚天地泣鬼神,卻忘記了理查德的愛的偉大。
愛,從來不是一種模樣。
有時候,愛,不僅需要激情、浪漫,更需要理解、尊重和包容。
4
初讀這本書時,我剛剛進入婚姻不久,丈夫平凡無趣,比理查德要遜色百倍,三觀不合,生活一地雞毛,更是時時制造沖突和爭吵的導火索。
那時,讀到弗朗西斯卡和羅伯特驚天地泣鬼神、激情燃燒般的愛情,我曾時時幻想也能遇到一個羅伯特,也曾時時產生逃失婚姻、浪跡天涯的沖動。
如今,再讀《廊橋遺夢》,已是十年之后,我還在婚姻里摸爬滾打。
自由、愛和責任,該如何抉擇?
可能每個已婚女人都曾經在夜半無眠時,無數次捫心自問的問題。
十年后的重讀,我忽然領悟:羅伯特、弗朗西斯卡和理查德,他們其實都為自己的愛,選擇了責任。
我愛你,你就是我的責任。
而這份愛,不僅是愛情,還有對兒女、對父母的愛。
就像弗朗西斯卡在遺書中寫道:
如果不是因為你們倆和你們的父親,我會立即跟他走遍天涯。他要我走,求我走,但是我不肯。他是一個非常敏感,非常為別人著想的人,從此以后沒有來干擾過我們的生活。……但是這從來沒有絲毫減少我對你們或你們父親的感情。在只想到我自己一個人時,我不敢肯定我做出了正確的決定,但是把全家考慮在內時,我肯定我做對了。
人到中年,讀懂了《廊橋遺夢》,才知道有一種愛,不是擁有, 是默默離開。